试论《聊斋志异》细节描写的美学特征
《聊斋志异》是我国文言小说史册上的高峰。这种历史地位是由它短小而丰腴的作品、丰瞻而磅礴的内容、精湛而奇绝的艺术等多种因素奠基、建构的。其中,“用传奇法,而以志怪”,凭藉细节描写,塑造性格迥异,栩栩如生的典型形象,创建“驰想天外幻迹人区”的美学境界,则是主要因素之一。
因此,研究、剖析《聊斋志异》艺术殿堂中,神采飞扬的细节描写的美学特征及其审美意蕴,兴许能“管中窥豹”,烛照、诠释《聊斋志异》的高峰地位和品格。
《聊斋志异》细节描写的美学特征主要是:
一, 无处不在,无处不入。
19世纪法国印象派大师塞尚有句名言:“天堂就在细节中。”歌德又称:“艺术的真正生命正在于对个别事物的掌握和描述。”《聊斋志异》正是充分运用细节,宛如水银泻地,无处不在,无处不入地渗透、充溢、融合在小说叙事、情节和形象中,“对个别事物”作准确地“掌握”、“描述”,而获得“艺术的真正生命”的。它成书500篇,所写及的人物逾千,上自王公贵族、文官武将、地主豪绅,下至落拓书生、工差役吏、商农工匠、贩夫走卒、医卜星相、侠客、船夫、妓女、僧人、尼姑、道士、艺人、乞丐、地痞、赌徒、酒鬼、屠夫、骗子,三流九教,无所不有,还加上各种狐妖鬼怪、神仙、花、鸟、鱼、虫、兽。这众多性格迥异的形象,经细节描摹、刻画,引领读者扑入另一个天堂——“驰想天外幻迹人区”的审美境界。
《促织》篇便是运用这种细节描写美学特征的一个典型实例。成名因皇帝征虫而倾家荡产,家破人亡,又因得虫、献虫而致福,“诏赐抚臣”,“鸡犬飞升”。在这人生、命运跌宕起伏的序曲、高潮、尾声全过程——征虫、觅虫、求虫、扑虫、失虫、化虫、斗虫、献虫的每一个环节中,都无处不在,无处不入地融合着、荡漾着、飘逸着生动、传神的细节描写。比如,“成妻纳钱案上,焚拜如前人。食顷,帘动,片纸飘落。视之,非字而画”,那“纳钱”、“焚拜”、“帘动”、“飘落”、“视之”的细节,细腻、精当地刻画了“求虫”的全过程;又如,“成益愕,急逐趁之。蟆入草间。蹑迹披求,见有虫伏棘根。遽扑之,入石穴中。掭以尖草,不出;以筒水灌之,始出。状极俊健。逐而得之。审视:巨身修尾,青项金翅,大喜,笼归。”用动词“逐”、“蹑”、“扑”、“掭”、“灌”、“视”组成的细节,把“扑虫”的全过程描摹得活灵活现。
细节描写的无处不在,无处不入并非无序地堆砌、无原则地罗列、无目的地烂用,而是依照每篇作品叙事、情节、人物性格、命运刻画的需要,慎重遴选的。有的作品篇幅虽小,但铺设了较多细节;有的作品篇幅长达3000字,却只用一个细节,绾结全篇。
《镜听》篇就是这种范例。用一个瞬间闪现的细节,勾勒人物性格,使全篇飞腾起来。
益都郑氏兄弟,皆学士。大郑早知名,父母尝过爱之,又因子并及其妇;二郑落拓,不甚为父母所欢,遂恶次妇,至不齿礼:冷暖相形,颇存芥蒂。
次妇每谓二郑:“尔男子耳,何遂不能为妻子争光?”遂槟弗与同宿。于是二郑感愤,勤心锐思,亦遂知名。父母稍优顺之,然终杀于兄。次妇望夫綦切,是岁大比,窃于除夜以镜听卜。有二人初起,相推为戏:“汝也凉凉去!”妇归,吉凶不可解,亦置之。
闱后,兄弟皆归。时暑气犹盛,两妇在厨下炊饭饷耕,其热正苦。忽有报骑登门,报大郑捷。母入厨呼大妇曰:“大男中式矣!汝可凉凉去。”次妇忿恻,泣且炊。俄又有报二郑捷者。次妇力掷饼杖而起,曰:“侬也凉凉去!”此时中情所激,不觉出之于口;既而思之,始知镜听之验也。
这里“力掷饼杖”脱口而言的细节,不仅凸出了郑二妻子个性倔强、不堪长期忍受歧视,而要一吐怨气为快的性格特征,而且映照全篇。
第二,以小见大,以少胜多。
以小见大,以少胜多是细节描写的本分与使命。《聊斋志异》这种细节描写,像一支火炬,烛照着奇诡、魔幻的审美空间,使故事情节跌宕起伏,人物形象跃然纸上。
《续黄粱》篇是一个“以小见大”的显例。它仅用一个梦幻细节,不仅勾画出曾孝廉“官迷心窍”的卑污灵魂,而且详尽地描摹、再现了他的三生:位居宰相高位时所犯罄竹难书的罪行;进入冥司狱中所受的酷刑惩罚;脱变媵妾后所遭鞭菙。一个细节塑造一个栩栩如生的形象,真是“一滴水映出太阳”。正如康·帕乌斯托夫斯基所说:“一个好的细节相当于一个成功的形象。”(《面向田野》第15页,湖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出版,作者康·帕乌斯托夫斯基)
蒲翁还善于“以少胜多”,将一个细节描写再现、三现、多现,反复使用,重而不复,要而不烦。《狐嫁女》篇巧用一个“金爵”细节描写,一波三折,致成“酌以金爵”、“伪醉匿爵”、“慨然赠爵(完璧归赵)”跌宕起伏的情节,描绘出主人公一段奇遇,引起读者心灵共鸣。
《婴宁》篇,但明伦评说:“以笑字立胎,而以花为眼,处处写笑,即处处以花映带之。”篇中爱笑与爱花两个细节极富象征意蕴和表现力。
狐女婴宁含笑捻花出场:“……有女郎携婢,捻梅花一枝,容华绝代,笑容可掬”。后,又遗花地上,笑语自去”。王子服一见倾心:“拾花怅然,神魂丧失”,相思成疾。“至家,藏花枕底,垂头而睡,不语亦不食”。后,“探视枕底,花虽枯,未便凋落,凝思把玩,如见其人”,及至“怀梅袖中”寻访婴宁,得见时:……(生)乃出袖中花示之。女接之曰:“枯矣。何留之?”曰:“此上元妹子所遗,故存之。”问:“存之何意?”曰:“以示相爱不忘也。自上元相遇,凝思成疾,自分化为异物,不图得见颜色,幸垂怜悯!”女曰:“此大细事!至戚何所勒惜。待兄行时,园中花,当唤老奴来,折一巨捆负送之。”生曰:“妹子痴耶!”“何便是痴?”曰:“我非爱花,爱捻花之人耳。”
以上处处写花,也是处处写人,一枝梅花不仅是婴宁爱花成癖个性的象征,而且充当了她与王子服建立真挚、纯洁爱情的无声媒妁,终至合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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